前情提要
一句话总结:厌倦了无聊办公室生活的社畜岛,脑子一热决定独自飞往纳米比亚做野生动物志愿者。然而一场签证风波让岛的行程瞬间变成63小时的超长飞行,在南非约翰内斯堡机场的硬椅上熬过一夜后,岛终于成功抵达了这片神秘的非洲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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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Namibia
经过六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与转机,我终于抵达了Namibia。刚踏上这片非洲大陆的土地,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又令人兴奋。纳米比亚的机场非常小,停机坪上孤零零只停着我们这一架飞机。入境大厅里空荡荡的也很安静,几乎满员的小航班,最后只剩我和另一个人需要排队过关。
十月的纳米比亚正值初夏。阳光炽烈,但没有我想象中的燥热扑面。过海关时,工作人员例行检查了我的行李,我顺手送了她一根米老头和一个旺旺雪饼,她非常开心地收下了,零食的跨文化交流,总比语言更快就能够俘获人心。
走出海关,眼前是略显空旷的候机厅,只有零星几个等人的身影和一台ATM机。我换了400美元的纳(NAD),按照当日汇率,约11纳币兑1美元,准备作为最初的花销。
因为航班在周一早上落地,错过了基地每周日发车的志愿者班车,只能临时在约翰内斯堡转机时慌慌张张联系司机来接。起初300美元的报价让我咋舌,但司机解释说这是一趟往返八小时的旅程,他需要空车开回。无论如何,既然这是去基地唯一的办法,我也只能无奈得接受了。
车刚驶出机场不久,司机提议在对面的小超市停一下买水和零食。我自然答应,却没想到他结账后笑眯眯地把账单递给我。我愣了一瞬,还是默默掏出了钱包。就算是我送给非洲的第一份见面礼吧。
窗外,景色飞驰而过
车驶上公路。纳米比亚的道路狭窄而笔直,双向各一车道,像用尺子画出来一样的柏油路直直延伸到地平线深处。道路两侧是低矮的灌木和铁丝网圈起的大片农场。天空辽阔而深远,几乎没有云层,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干燥的红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焦土味。车流稀少,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空旷中疾驰,偶尔拐过一个小弯,视野才被稍稍阻隔。
路边散落着许多铁皮小屋,看起来像极了国内建筑工地上的活动板房。可司机告诉我,那并不是临时搭建的工棚,而是许多纳米比亚人的家。在这里,汽车对大多数家庭而言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人们往往要在烈日下步行数英里才能到达最近的杂货铺。旅行者眼中或许这是贫困与荒凉,但对当地人来说,这就是他们日复一日的生活。
纳米比亚的殖民历史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德意志帝国曾在此推行血腥的殖民统治,二十世纪初那场种族灭绝的阴影至今仍笼罩着这个社会。虽然如今纳米比亚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但在旷野铁皮屋里,人们依旧讲述着原住民的方言。殖民带来的经济依赖与结构不平等,至今仍塑造着这个国家的生存节奏。
司机还随口提到,首都温得和克的市中心甚至有一个唐人街。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商人来到纳米比亚做生意,开超市、餐馆、小商品批发店。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新的迁徙故事。
虽然我已经舟车劳顿了两天多,但或许是初到非洲的兴奋感驱使,我在车上一点困意都没有。我一边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和司机攀谈,一边望向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渐渐意识到:我真的在非洲了。
人类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不断迁徙的历史。有人漂洋过海为了扩张与征服;有人背井离乡为了生意与生计;有人远道而来只为一场旅行的好奇。殖民者、商人、旅人、志愿者……脚步匆匆,理由各异,都曾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印记。唯有土地与天空始终沉默,无声地见证着殖民的血雨、商贸的兴起、旅行的热望,也将继续见证未来来来往往无数的身影与故事。相比之下,人类所有的热闹与躁动,不过是一阵阵匆匆掠过非洲荒原的风。
三个多小时后,我们离开笔直的柏油路,驶上一条崎岖的碎石路。这是通往野生动物保护基地的唯一道路。四周荒凉,两侧只有稀疏的沙漠植被。烈日烘烤着薄薄的车顶,在车轮碾过沙土和石砾扬起的一小片一小片烟尘里,我看见了基地的大门。
你好,Harnas
进入大门后,沿着蜿蜒小路大约开了二十分钟,终于抵达了志愿者中心。低头发现一只正在路中央努力推着粪球的屎壳郎,郑重其事地迎接了我这位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客人。
行李被暂时放进办公室,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分配了志愿者任务。想想自己刚飞了62小时,又坐了4小时车,还能继续工作,回想起来简直怀疑自己是铁打的 lol。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跟车出门Wild Feeding。车是一辆巨大的改装越野车,副驾驶是唯一的“特等席位”其他人要么坐在车顶,要么站在后架上,全程没有安全带,只有迎面扑来的热风、阳光和尘土。
动物们需要一天喂两次。下午三点出发,为了避开中午左右最烈的阳光,但即便接近傍晚了,非洲的温度依然炎热。一整套流程大约要两个小时。我们要先去冰库搬运各种生肉、死羊(超级沉!)装进大塑料桶,再把十几筐水果抬上越野车。虽然后排座位原本是可以坐人的,但因为位置全被这些食物占满,所以人只好挂在外面。
我连防晒都没来得及涂,就被塞进车里出发,热浪夹着扬起的尘土打在脸上。
沿途,野马群像利箭般疾驰而过,鬃毛在阳光下闪着金色光芒;母犀牛缓缓带着幼崽前行,厚重的脚步踏起细沙的微尘;大象一家悠闲踱步,每一步都在干裂的红土上敲出沉闷的节奏。动物们的进食习惯各不相同:猎豹悄无声息地叼起肉钻进树荫独享;狮子一路尾随越野车,紧盯每块肉,一边奔跑一边低吼示威;野狗和鸵鸟成群争抢,尖叫、奔跑、混乱又疯狂;猩猩灵活接住投掷过去的水果;鳄鱼潜伏在水池边,猛地张口吞下生肉。
因为出发很急随身的背包里没有手套,我只能徒手抓起沾满鲜血的生肉,重重地抛向动物,有些大块的生羊肉甚至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掷出去。因为根本来不及也没条件洗手,我只好一次次抓起地上的细沙揉搓,沙粒摩擦出粗糙而刺痛的感觉,混合着血腥、尘土和炽热空气的气息,仿佛从四面八方蒸腾起来。
越野车在颠簸地土路上穿行,偶尔路过低矮而枝叶锋利的树丛,我们不得不左右倾斜身体或低头躲避树枝,但依然不免偶尔被枝桠划过皮肤,留下浅浅的红痕。沿途的动物对越野车也有不同的反应:年老或受伤的在角落静静观察;好奇的狮子紧追不舍,尾随车辆;野狗只有当食物出现才蜂拥而至;猩猩们密密麻麻地蹲在几乎光秃的树枝上。
整个Wild Feeding过程中,汗水在脸上和手臂上瞬间蒸发,只留下灼热而黏腻的余温。坐在移动的越野车上,我看着天边渐沉的余晖,广袤天空下的落日美得壮观而宁静,橘红色的光像染在干裂红土上的油彩,厚重而炽烈地晕染着云层。
等我们返回基地清理完塑料桶,正好赶上七点的晚饭。回到基地清理塑料桶时,正好赶上七点晚饭。并不提供水,想喝饮料只能再小超市买。凉水是在厕所前面的洗手池里直接接的。在南非炎热的天气里,我带的2L水袋基本每天都能喝掉至少两袋。晚饭倒是比预期好吃许多:蒸土豆、烤肉,简单却饱腹,或许是因为劳累和高温,味蕾在南非变得更加谦卑。
在吃晚饭的过程中天已经渐渐完全黑下来了。我和其他的志愿者聊天,发现她们大多数都是正在gap year的小女孩(2.30个志愿者只有两个男生),有些人已经是第2或者3个gap year了;有些人已经在非洲做志愿者几个月了或者连续几年来Harnas做志愿者了。作为一个根本没听说过gapyear,此生紧赶慢赶的按部就班生活的中国人,我一边聊天一边羡慕她们的随性和自由。
第一个晚上
夜幕彻底降临Nabimiba以后,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志愿者中心通往志愿者小镇的要走二十分钟小路,我和结伴的志愿者一起在漆黑里前行,踩过脚下干硬的杂草、沙石和偶尔爬过的小虫,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只能撕开前方几米的黑暗。光束之外是无法看清的未知。也许一头犀牛静静从身边掠过,也许野驴悠闲踱步在不远处,或是某种叫不出名字的野生动物正悄悄凝视着我。黑暗厚重得像一张帷幕,将一切人类的存在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与夜色融为一体。
志愿者小镇其实就是十几座散落的小木屋,非常简陋:没有空调,没有WiFi,没有灯,甚至没有通电。卫生间是外面的公共小木屋,只能冲凉水澡,一盏昏黄而微弱的煤油灯在墙角摇曳,蜘蛛和各种飞虫在昏暗的光影里横冲直撞。木屋内每间住两到三人,我的舍友是两位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周的德国小姑娘。木屋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三张小床,三个小木柜,三顶蚊帐。夜晚睡觉的时候最好放下蚊帐,否则半夜或者早晨醒来可能发现自己与野猫或昆虫同床共枕。
于是,在这个干燥而炎热夜晚,我蜷缩在南非Harnas简陋的小床上。透过薄薄的木门听着门外若隐若现的动物脚步声和远处低沉而悠长的狮吼。
今天的经历与城市中熟悉的一切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厚重玻璃和铁栏杆后的人工栖息地,没有越野车透明车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没有导游流利的解说词,更没有商业包装下的精致体验。一切都原始得近乎粗粝:我亲手搬运着带血的生肉和果蔬,静静地观察动物们争抢、撕咬、吞咽,然后心满意足地踱步离去。这里的动物沾着泥土、毛发凌乱,却散发着最原始纯粹的生命力。每一声吼叫、每一个动作都彰显着不被驯化的野性和自由。动物不再是钢筋水泥囚笼中格格不入的观赏对象,而是这片古老土地真正的主人,而我成为了小心翼翼的闯入者,或者说服务者。在这个以保护生命为使命、而非以盈利为目标的基地里,我们相聚。不仅仅因为好奇,更因为对生命本身的敬畏与关爱,因为拒绝让动物的野性成为娱乐的对象。
夜色厚重,明天还有新的动物要喂,还有未知的故事等着我,但此刻,我只需静静聆听非洲荒原最原始的呼吸,让这片土地以炽热、粗粝和生机,刻下我在非洲的第一个难忘夜晚。